97、小江山（上）（2/2）

我和我的劣徒97、小江山（上）：准备有声小说在线收听

腹中空空，心中忐忑，去了景福宫。

元瑛口中那位慈爱有加的老祖母，对她……依然如故。

一种老早就认识她，却又跟她不熟，也不愿意跟她搞熟的感觉，礼数周到，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与冷漠。

赐她坐位，赏她茶点，然后，淡淡地看着她，淡淡地说话。

“听说你去年九月就离了京城，昨日才回来，都去了哪些地方啊？”

大约是觉得她一介弱女，孤身在外头游荡，是一件很不体面的事情。

“回太皇太后的话，去了汉中，西北，再绕道东路，去了江南，还有湖湘，岭南。一路赏大好河山，观社稷民情，察各地风物，所察之事，所采之风，或绘制，或笔录，均记录在册，稍加整理后，即可呈于六部，供决策之参考……”

苏蓁选择了用朝臣的身份来答话，但也是如实回答。

彼时，她虽是漫无目的地出了大梁城，但却很快在心中起了这样一个丈量大兴江山，绘一张风物舆图的想法。

无数个风餐露宿，披星戴月，过得很粗糙，很辛苦，但是，却很充实。

溥天之下，莫非王土；率土之滨，莫非王臣。每到一处，头顶同一片蓝天，脚下是黄沙黑土，耳边市井喧嚣声，触目黎民众生相，她都会想，这些，都是大兴的国土，而那个君王，是她所爱的人，她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，而逃避开来，但是却可以用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，来帮助他。

许是心有诚意，吉星高照，老天保佑，她一路行来，倒也顺当。

“你的聪慧与才华，放在朝堂上，确实堪当重任。”太皇太后听得似乎较为满意，还点了点头，赞许了两句。

苏蓁以为她还要就这个话题，再说两句，那老妇人却突然转到了正题：

“皇帝对你情深义重，力排众议，一心想要立你为后，你可愿意？”

“……”苏蓁一时跟不上她的急转，只能一笑对之。

许是她自己心中，亦有些乱吧。愿意与否，她还真没有仔细去摸一摸自己的心。

幸好，那尊贵老妇的真实意图也不在问她，而在表达自己的要求，且还能点破她的一些隐秘心思：

“不管你心里如何想，哀家只望你不要辜负他。你也不要想着他是不是在闹着玩，君无戏言，皇帝是个心执的人，他想要做的事，是势必要做成的。他真心待你，你就应该以真心回他，凡事都要想着，该怎么做，才是真正为他好。”

“……”苏蓁笑着点头，后面的几句话，她还是打心眼里认同的。虽然，小半个时辰前，她与那人才不欢而散。

“所以，哀家今日叫你来，也是有些话，想与你说在前头。”太皇太后话锋再转，离正题更近了些。

“……”苏蓁低了头，准备洗耳恭听。

“皇后是六宫之首，母仪天下，而不是恃宠而骄，独霸后宫。为了这立后之事，皇帝闹了小半年的时间，闹得朝臣们同意了。但是，君与臣之间，天家与贵族之间，讲的是个平衡。那些臣子们，容许了皇帝这次的任性，那么接下来，皇帝就得许他们一些好处，作为回应。各家里都有些适龄的女孩儿，等着要嫁入天家。这天子后宫，本就是一个平衡处，望你能理解，也望你能心胸开阔，容得下那些嫔妃美人们，当然，最好是能够敦促皇帝开枝散叶，子嗣绵延……”

皇帝的老祖母说起这些，一本正经，语重心长，严肃而真挚，苏蓁却越听越觉得尴尬，甚至还砸出一丝荒谬。

这，就是做皇后的条件了吧。

所谓凤仪，就是要不娇，不妒，像一尊偶像一般，立在中宫，然后，热心地帮助皇帝挑选其他女人，还要督促他雨露均沾，勤于传宗接代。

“你饱读诗书，通晓史事，也该明白，这民间的富家翁，都要三妻四妾，贪的是齐人之福，也为的是香火旺盛，自古以来，历朝历代的皇帝，三宫六院，那更是天经地义，理所应当。”

太皇太后见她低头不语，又与她补充说来，看似不经意地说一个人之常情，世俗之理，但却戳中了苏蓁的某些痛处。

苏蓁从座位上起来，矮身曲腿，跪得规规矩矩，答也答得铿锵掷地：

“苏蓁无才无德，做不来那贤惠淑德的皇后，也从未想过要做一个专宠的皇后，陛下待我情深义重……若能开恩，让我仍在朝堂上，鞠躬尽瘁，还他便是。”

既说明自己的原则，也表明自己的心迹。看似谦卑，实则傲气得不行。

听得那老妇人睁大了眼，一向波澜不兴的脸上，皱纹乍现。

苏蓁却抬头，凝目，作死地迎上。

她也有她的底线，她的尊严。

到了此刻，被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夹枪带棒地一通敲点，她终于想清楚，先前一群小宫女称呼她“娘娘”的时候，她浑身难受的原因了。

她是惧怕。

怕人言，怕世俗，怕世家，怕权贵。

既怕元重九扛不住诱惑，顶不住压力，到时候，她还不是落入笼中，跟一群有家有势的后宫佳丽，去分享，去争宠，落得个面目可憎。

同时，又怕他太过于执拗，天不怕地不怕，真将她独宠。他是天子，可以孤家寡人，我行我素，可是，她却会成为众矢之的，被群起而攻之。魅惑君王，便是妖姬，生不出延续血脉的孩儿，便是不下蛋的母鸡……反正，统统是罪过。

两种情况，到头来，都有可能秋风悲画扇，不如人生之初见。皆不是她所愿。

她自持，没有那种比天阔的心，去跟别人分男人，也没有那种比海深的勇气，去独占天子，承受千夫所指。

所以，不如退缩。

作者有话要说：也不知道有没有剖析清楚苏苏的心病。

因为爱，所以怕，怕受伤，怕破灭，宁愿保持一份水中月镜中花的完整，也不愿再进一步，去承受一种幻灭的可能。